美國是冷戰后單極體系中的唯一一極,在所有領域都擁有史無先例的巨大實力優勢,卻似乎仍然對安全現狀強烈不滿:不斷加強和擴大軍事同盟體系,推進導彈防御計劃。
而處于美國軍事同盟體系之外的中俄等崛起國(或潛在崛起國),卻似乎對自己的安全現狀比較滿意,以至于面對美國的戰略壓縮,始終沒有建立針對性的軍事同盟。
這是為什么呢?為什么實力地位如此優越的美國反而會對現狀如此不滿,而又為什么中俄這樣不斷遭到壓制的崛起國反而會甘于現狀?為什么冷戰后對一家獨大的美國缺乏制衡呢?
最主流的解釋認為,單極結構下,美國與一般大國的實力差距非常懸殊,從而形成了很高的制衡“門檻”。但問題是,實力差距懸殊,弱勢一方就會因此而置自己的生存安全于不顧了嗎?
歷史上許多案例都說明,即使在實力差距異常懸殊的情況下,弱勢一方仍然會做出積極的努力制衡強勢一方。例如戰國后期,自齊國于公元前284年敗于反齊聯軍后,秦國就確立了單極霸權。但直至公元前247年和241年,依然接連出現了合縱聯盟。又如在二戰剛結束美國尚未對西歐提供安全保障的情況下,英法等5個與蘇聯實力有著等級差距的西歐國家于1948年3月毅然建立“西方聯盟”,以應對來自蘇聯的威脅。
美國不斷加強軍事同盟,是不是出于對未來損失的考慮,因而才會在當下搶先采取行動呢?如果美國真是如此,那么問題是,這條損失厭惡原理應該適用于所有行為體。為什么中國俄羅斯這些想崛起的大國就不擔心自己未來的損失呢?它們難道沒有考慮到,如果現在不積極采取行動而任由美國打壓,那么未來實現崛起的成本和難度都會更高?
總之,現有的這些可能的解釋,都難以完滿地解釋冷戰后霸權國和崛起國之間的戰略互動。
“大國無戰爭”時代
我認為,國際政治在近幾十年里發生了一個重要變化:大約自1945年起,大國與大國之間很難再有戰爭,特別是不再會有全面戰爭。
如果1950年剛剛建國百廢待興的中國和1962年的印度勉強能被視作大國的話,那么自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至今,國際體系內至多也不過發生過兩次大國間戰爭——朝鮮戰爭和中印邊境沖突。
一項統計研究顯示,1816~1945年,大國間由沖突升級為戰爭的概率為0.346。1946~1992年這一概率驟降至0.077。1816~1945年,所有國家間沖突升級為戰爭的概率為0.296,1946~1992年這一概率降為0.089。這一結果突顯了1945年之后大國之間爆發戰爭的困難。
不僅回顧歷史如此,而且展望未來,我們甚至也看不到大國間爆發全面戰爭的任何可能性。
大國無戰爭,從根本上是國際政治進化的結果,導致這一情況發生的最重要的催化劑和直接原因是1945年核武器的出現,而經濟聯系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輔助作用。
我們不妨將1945年以后的時代稱為大國無戰爭時代,而將此前的時代稱為戰爭頻發時代。
在大國無戰爭時代,大國獲取國際影響力的最主要的途徑,已經由武力和武力脅迫,變為了利益交換。在大國無戰爭時代,大國要想獲取更大的國際影響力,就需要盡可能多地為其他國家提供好處,以此換取其他國家對自己的支持。
國際安全市場上的寡頭競爭
霸權國和崛起國以利益交換的方式爭奪利益和地位,與微觀經濟世界中寡頭企業之間的競爭非常相似。
對于某一市場中的寡頭企業而言,誰的商品能夠擁有更大的市場占有率(市場份額),誰就對市場擁有更大的控制能力,誰就能在寡頭競爭中占據優勢。如果某個寡頭企業的市場占有率足夠大,那么它甚至有可能將其他的寡頭企業擠出該市場,從而形成壟斷。因此,寡頭企業總是會尋找一切機會,盡可能地擴大其市場份額,同時擠占競爭對手的市場份額。
第一種情況是,市場中同時出現了兩個寡頭企業。這兩個寡頭企業都想在競爭中占據優勢,因此它們的選擇都是,盡可能擴大生產,從而占據盡可能多的市場。在這種情況下,兩個企業都不敢做太多的等待和觀望,因為一旦自己行動遲緩而對手行動迅速,那么對手就有機會搶先占據更多的市場,自己再想參與競爭就會陷入被動。因此,這兩個寡頭企業會同時擴大產量,直到兩個企業的產量相等并且等于一個定值時,兩個企業才會滿足于現狀,停止擴大產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