激增的出口數據
《21世紀》:通常,東亞地區出口增長或下降的幅度相似,[注冊開曼公司]但近幾個月中國大陸的出口年增速達10%,遠超東亞其它地區。而對于保稅區的出口更是出現了爆發式增長,從去年8月份50%的增速,到今年三月份接近300%。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?
隆國強:這主要是一部分特殊監管區利用毗鄰香港的便利,進行的貿易金融行為。近來,三大經濟體美、歐、日都實行了不同程度的量化寬松政策,導致全球流動性過剩。由于國際和國內資金價格即利息存在利差,為了追逐利差,以及人民幣可能升值的匯差,流動性進入新興市場分享利差的動機很強,所以,就有一部分企業利用特殊監管區的便利,轉移資金。這屬于一種異常貿易,但并不足以解釋中國和東亞其它經濟體的貿易差異。
我們知道,韓國、臺灣最重要的出口市場是中國大陸,而對大陸的出口又有相當高的比例是加工貿易上游的零部件,通過加工組裝后銷售到發達市場。我們也看到這幾個月,大陸對于不同市場之間的出口有很大的差距,對美國前兩個月是12%,對日本,由于日元貶值,是-10%左右,對歐洲基本上是零增長。所以,在發達市場總體低迷的情況下,加工貿易出口的增長率就很低,因此東亞幾個上游經濟體的出口增長也就比較低。而中國大陸除了加工貿易外,一般貿易的增長速度是比較快的,包括對東盟、印度、俄羅斯及其它新興市場的出口。這里既有貿易方式的差別,也有貿易主體、市場結構的差別,還有貿易結構的差別。
我們的一般貿易出口到新興市場,主要是兩大類:一是比加工貿易檔次更低的消費品,二是投資品,F在全球經濟增長格局是發達市場相對低迷,新興市場相對較好,老百姓收入提高得快,加上一部分新興經濟體在加速推進城鎮化、工業化,推進基礎設施建設,對中國制造的物美價廉的資本品的需求是比較旺盛的。所以,中國大陸前兩個月出口增長速度高于韓國、臺灣省。因此,即使把特殊監管區的貿易金融因素剔除掉,也不影響中國大陸比那幾個經濟體出口增長更快的基本判斷。
《21世紀》:近期中國內地出口至香港與香港從中國內地進口的差異有所擴大,這種差距從2012年每月平均的72億美金上升至最近四個月平均118億美金。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?海關總署的官員表示正在調查“與香港間貿易增長的異常情況”,如果有必要將采取監管措施。您如何看待其中的問題和風險?
黃海洲:首先看經濟增速。[開曼公司注冊]今年一季度GDP同比增速回落到7.7%,低于市場預期,我們認為有三方面的原因。一是消費下行,包括三公消費和集團消費在中央強勢反腐的震懾下大幅放緩,這個因素大家談論得比較多,但我認為沒必要過分夸大。二是政府換屆的影響,今年是換屆年,部委領導在兩會上才確定,一些省級領導兩會之后也隨之調整,這實際上影響了一些項目和計劃的開工進度或實施。三是2012年四季度末信貸增速放緩,去年年中海外市場還在認為中國有硬著陸風險,9月份以后信貸增長較快,打消了硬著陸的擔心。但到年底,信貸有收縮的勢態,尤其是長期貸款收縮,進而影響了今年一季度的GDP增長。
至于近期出口的增加,兩方面原因值得關注:貿易方面,海外經濟有所復蘇,外需增強;金融方面,人民幣還存在升值預期,國內也有一些可以投資的機會,包括理財產品、固定收益投資等方面,收益率相對較高,地方政府融資平臺也有一些融資需求。所以對于一些固定收益的投資者而言,假如國內的投資收益能夠到8%-10%,人民幣還有3%左右的升值空間,他們就能在海外借美元或港幣,獲得一個低風險高利率回報。如果資金在香港與內地能夠打通的話,這部分投資者可能獲得相對可觀的套利空間。這對短期有一定的影響,中長期影響如何,現在下判斷還為時過早。因為國內現在對一些投資產品進行了清理整頓,往后若繼續這樣的游戲,可能難度也比較大。另外,近期海外也有其他有吸引力的投資機會。
隆國強:在資本賬戶沒有開放的情況下,人民幣匯率是有管理的浮動,浮動的幅度不是太大,聰明的企業就會利用境內外利率的差異和體制來賺錢。它們通過合法的貿易方式,如高報出口,到境外“一日游”,到香港再低價運進來,這樣就有了價差,出口進匯,進口再延遲付匯,無風險地享受兩地的利差,實現資金的成功轉移。在這個過程中,貿易行為是真的,貿易流也是真的,他把商品賣到香港,到海關報關,但這個商品并沒有在香港消費掉,如黃金,通過香港進口,內地再加工成金首飾出口,一進一出,這個循環鏈看起來是一個假貿易,但每一單貿易又都是真實的。問題只在于他的動機不是為了做貿易,而是為了讓錢流進來。貿易肯定只是資金流入境內的渠道之一,由于可以納入海關的統計,兩邊數據一對,就可以看出某類產品增長的異常;但一定還會有其它的渠道,“冰山一角”或許就是這個含義。
扶持勞動密集型VS產業結構升級
《21世紀》:一些地方產業向東南亞等低勞動力成本國家轉移的事實正在出現,未來中國的貿易大國地位將面臨哪些挑戰?
黃海洲:這是一個中長期的問題,有些產業向東南亞轉移是很自然的,不僅僅是勞動力成本的問題,還包括環境保護及其他監管方面的考量。各國的監管不同,從企業的角度出發,實際上存在一定的監管套利空間。由于勞動力成本上行或監管方面的套利,有一些產業自然移出,這些是難免的,我們不必太過擔心。
盡管未來在相當長的時間里,我們國家的低端勞動力成本仍會上行,但一般勞動力的供給相對比較充裕和穩定。
中國作為貿易大國,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優勢。首先,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,以及全球第一大出口國和第二大進口國,這個地位是東南亞其它國家不能替代的。其次,相對于東南亞國家而言,中國是統一的市場、監管和貨幣,人民幣將來有可能成為重要的儲備貨幣,而且基礎設施也相對比較發達。再次,中國在很多方面是全世界最大的進口國,包括一些原材料領域,我們可以使內貿、外貿實現有效聯動。因為進口是出讓了自己的部分市場,從貿易戰略上來講,可以出讓這部分市場來換取海外一部分出口市場,這是東南亞國家不具備的優勢。最后,中國的產業鏈是最長的,東南亞沒有一個國家的產業鏈能有中國這么長。
相比中國,東南亞地區不是統一的市場,經濟相對比較分割,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監管,也都有自己的貨幣。而且,這些國家基礎設施發展水平參差不齊,與中國相比還存在一定的差距。這些都增加了他們之間整合的成本。
如果我們能把以上這些優勢發揮好,在相當長的時間里,中國的貿易大國地位是難以撼動的。
《21世紀》:新外貿戰略規劃年內或將出臺,勞動密集型產業或仍將成為扶持重點。如何看待這一規劃與中國產業升級和經濟結構轉型之間的關系?近年來廣東省在積極推進“騰籠換鳥”、“雙轉移”戰略,這與扶持勞動密集型產業是否存在沖突?
隆國強:過去,我們的出口是以勞動密集型為主,同時也是低附加價值的,隨著經濟增長、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,我們的工資提高也很快,這樣就面臨一個問題,勞動力成本上漲,低附加價值的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被削弱。其它一些國家如越南、柬埔寨,工資明顯低于我們,就更有競爭力了。其次,以前的一些產業活動,對環境有污染,能耗很高。為適應變化的形勢,廣東省好幾年前就提出了“雙轉移”戰略,也采取了很多措施,取得了不錯的成效。
在過去的幾十年里,出口部門一方面為我們創匯,解決了外匯短缺的矛盾,另一方面解決了數千萬勞動力的就業問題。現在好多人說要轉向內需,擴大內需,不再搞出口了,我認為把這二者對立起來是不對的,正因為有幾千萬人參與出口,他們才有了收入和內需的消費需求。所以,出口和擴大內需是高度統一的。珠三角提出雙轉型,是要以技術含量更高、附加價值更高、環境更友好的、能耗更低的產業來取代落后的產業,并不是說出口部門搞高科技就不搞勞動密集型了。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,提升附加價值的關鍵在于提高勞動生產率,只有勞動生產率提高速度高于工資上漲速度,你的產業才有競爭力。
提高勞動生產率,最開始靠管理,產業優化組合,但最終要靠的是機械化、自動化,以機器替代人,這是其它發達國家和后起國家都走過的路。在這個過程中,最重要的就是要處理好節奏,節奏太快,工人被機器替代了,卻沒有創造出其他足夠的就業機會,會產生嚴重的失業壓力;谥袊@種人口、勞動力結構,就業永遠是政府高度關注的問題。未來制造業要升級,要解決就業,最大的蓄水池可能是在服務業。所以在這個過程中,我們不能忽略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,也包括出口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。
黃海洲:廣東省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,多年來為改革開放實驗做出了重要貢獻。從發展戰略來講,中國經濟需要不斷升級,技術創新要往前走,消費要起到更重要的作用。廣東省提出了“騰籠換鳥”、“雙轉移”的戰略方向,再一次走在中國經濟升級和技術創新的前列。其他一些省份也在做,比如浙江的很多產業已由沿海轉移到了內陸。
作為經濟發展先行者的東南沿海地區,隨著勞動成本和地價的上行,可以把發展成熟的相關產業轉移到我國中西部地區。另外,東南沿海地區并不都是同步發展的,比如廣東最發達的地區是珠三角,但珠三角只占廣東的20%-30%,像粵北、粵西等很多地區還沒有發展起來。所以有些“騰籠換鳥”、“雙轉移”其實是省內跨區轉移,即轉到本省土地價格更低、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地方。若這些地方的基礎設施配套能夠做起來,廣東也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。
從統籌的角度出發,應該把中國這個大國看成是一個梯度模型。[開曼注冊公司]中國之大,從東到西,從南到北,差異很大。有些地區發展得較早,土地成本、勞動力成本也較高,可能更多關注產業升級,如東南沿海地區。另一些地區則相對落后,產業升級并不是其關注的主要問題,反而可能更需要低端產業解決就業問題,如中西部地區。中國目前還有很多低端勞動力,城鎮化過程中也會新增一些低端勞動力。長期而言,要解決就業,在符合經濟發展原理的前提下,繼續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無可厚非。
隨著經濟的發展,實際上中國正在逐步形成一個梯度發展模式,從東部到西部,甚至包括從國內到國外,由勞動力成本較高的地區延伸到勞動力成本較低的地區,這從發展戰略來講是一個合理戰略。
東南地區先行發展起來之后要實現產業轉型升級,原有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需要往中西部地區,包括本省發展相對落后的地區轉移。實現原有優勢和產業升級轉型之間的過渡,實際上就是一個梯度模型,我不認為其中有什么矛盾。如果把中國只看成香港地區或者新加坡,那樣矛盾才會很明顯。關鍵是要領會這個梯度模型的梯度有多大,以及怎樣相對平穩地實現過渡。
中美自由貿易區的構想
《21世紀》:中美戰略對話即將召開,雙邊貿易失衡年年都成為爭議的焦點,您曾提出推進中美自由貿易區的思路,這與美國正在推進的跨太平洋(601099,股吧)伙伴關系協議(TPP)有何區別?
隆國強:中美戰略對話的議題特別多,中美貿易失衡總是逃不掉的一個話題,因為其引發了匯率問題、市場開放問題,每次都要談,今年也不例外。
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(下簡稱TPP)最早是由幾個小經濟體提出的,TPP對美國而言,在日本加入以后,整個市場規模大大擴大,但日本的經濟相對低迷,日本市場表面上看起來關稅水平很低,它們保護自己國家市場不是靠邊境措施,而是靠邊境后的措施。打個比方,大門是開著的,進去后會有很多小門卻是不開的。
中美自貿區是一個雙邊的自由貿易區,首先,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,是一個非常富有經濟含義的市場;其次,這個市場在快速擴張,世界上沒有幾個市場有7%這么快的增長速度,再加上人民幣升值,以美元計算的增長速度可能達到10%以上。所以,無論從體量還是增長速度來看,對美國企業而言,中國市場的經濟含義遠大于TPP給他們帶來的市場機會。而且,中美兩國有相似的地方,其市場保護措施主要是邊境措施,如果談成了自貿區,對彼此進入對方市場都會有實質性的幫助。所以,無論對中國還是美國來說,中美自貿區都是極富意義的。
但對于大國來說,建立自貿區的時候,除了考慮經濟貿易意義以外,都會有一些戰略上的考慮。為什么美國要去選擇TPP?在日本加入之前,8個小經濟體,對它來講在經濟上沒有什么含義,其實只是要先把亞太這個框架搭起來,通過TPP談判,建立一個新的體制規則,來引領未來的全球貿易規則走向。
當然TPP和中美自貿區并不矛盾,一個國家可以有多個選擇,中美之間彼此看重真實的市場機會。中美自貿區是一個比較新的倡議,美國國內也開始有人在研究,這確實需要一些深入的定量分析。中美之間的戰略、經濟利益有很多互利的地方,雙方的利益交織越多,合作的動力才越強。從戰略上考慮,兩國加強經濟貿易合作,不僅對這兩個國家有好處,對整個世界都有好處。如果把所謂的制衡、爭霸放在優先考慮的話,不符合全球化的歷史潮流,也會對全球造成很多消極的影響。正是基于這種想法,我主張中美兩國應該認真地研究建立中美自貿區的可行性。